莊曉夢趴在床上,手上抓著前幾天從柴玉明手中接過的人事命令,看了又看,讀了再讀,一顆心沈到谷底。
日期是今天生效,也就是說從今天開始,她正式被財務(wù)部踢出來,改調(diào)新事業(yè)營運部。
新事業(yè)營運部!
老天,這什么鬼東西啊?「翔鷹集團」什么時候多了這么一個部門了?好歹她進公司財務(wù)部也一年了,怎么都沒聽說有這個部門存在?
該不會是因為她惹惱了柴老,才被發(fā)配到邊疆去開墾吧?
莊曉夢懊惱,都怪她員工大會那天太粗線條,竟然當(dāng)眾削柴老面子。
但她不是故意的啊,她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,只是那天柴老的精神講話實在太枯燥,她一不小心就神游物外,神智不清之下被點名,一時搞不清楚狀況就沖上臺耍寶。
她其實……只是開玩笑!
可惜她的幽默柴老完全不能理解,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,而臺下的同事們又太理解了,狂笑到不能自已。
開完會后,幾乎所有的同事看到她都對她擠眉弄眼,夸她有勇氣,敢于挑戰(zhàn)權(quán)威,當(dāng)然也有幾個好心人偷偷警告她,要她小心柴老惱羞成怒,公報私仇。
不用他們警告,她也明白自己絕沒好下場。果然會議隔天就接到調(diào)職令,只給她幾天的時間交接職務(wù)。
我錯了,柴老,您原諒我吧!
一接到調(diào)職令,她當(dāng)場就想對柴老頭磕頭求饒,可是不知怎地,那一口傲氣就是吞不下,硬生生卡住道歉的言語。
都二十九歲了,還學(xué)年輕人耍什么脾氣。克婧拮约,明明心里慌得很,表面上還笑得瀟灑,感謝柴副總裁一年來的提攜之恩。
柴玉明完全沒給她好臉色看,揮揮手,迫不及待趕她出去。
她連問問所謂新事業(yè)營運部是怎么回事都來不及,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新職稱是什么。
是升職了,還是降職了?是加薪了,還是減薪了?如果遭到變相減薪,她是該忍辱負(fù)重留下來,還是揮一揮衣袖,不帶走一片云彩?
得了吧!莊曉夢撇撇嘴,噙起一彎自嘲。
看看存款簿再決定有沒資格裝灑脫吧!每個月扣掉保險費、定期定額的基金投資,再加上奉養(yǎng)父母的孝金,不做月光族就偷笑了。
認(rèn)命吧!
她翻身下床,倚在窗邊一面刷牙,一面看窗外晨光。天色陰陰的,她的心情也晦澀。
人人都說三十而立,她也快三十了,卻是一事無成。
還在租房子,存款余額少得可憐,沒談過一次象樣的戀愛,工作也不順利。
家里的情況也令她煩心,爸爸好賭,媽媽嘮叨,弟弟是典型的七年級生,一不管他卡就會刷爆。
幸福在哪里?
莊曉夢定住刷牙的動作,怔望著天際一朵默默飄過的云。
二十歲的她相信幸?傆幸惶鞎蹬R,三十歲的她卻不敢如此樂觀。
愛情,緣分,幸福,都是可遇不可求,就算遇到了也未必把握得住,一時抓著了也不見得能守住一輩子。
想著,一聲嘆息從喉嚨深處涌上來,掙扎地想逃逸出唇。
莊曉夢倔強地鎖住牙關(guān)。她轉(zhuǎn)回浴室,漱口杯就唇,狠狠灌了一大口水,洗凈唇腔的陰霾,將怨氣一口吐掉。
濁水在洞口附近無助地打著圈圈,終于跌進水管,她看著,微微一笑。
二十九歲的她雖然已不再相信童話,依然可以微笑。
她笑著梳洗完畢,換上粉紅色襯衫,白色長褲套裝,容光映著衣裳的顏色,顯得氣色極好。
「上班去嘍!」她對鏡中的自己笑著宣布,揮揮手,提起米白色包包,出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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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說帶著笑容出門,但到了公司附近,想到得去一個陌生的新部門報到,莊曉夢仍不免有些緊張。她繞了路,先到公司附近的小店買了一杯熱柚子茶。
熱柚子茶對她而言,有鎮(zhèn)靜神經(jīng)的效果,是她的秘密武器。
她捧著厚厚的紙杯,倚著電線桿慢慢地喝茶。天色仍是沉沉的,昨夜下過雨,地上一灘水洼倒映著天上的云朵。
她蒙蒙地看那灘水洼,看云朵的影子一寸一寸地溜過去,忽地,一只黑皮鞋強悍地踩過,水漬濺上了深灰色西裝褲管。
哎呀呀,弄臟了。
莊曉夢在心里替那男人哀嘆,可那男人似乎毫無所覺,堅決地繼續(xù)走過去。
她不禁揚眸,目光觸及男人與步履同樣堅毅的臉孔,心跳漏一拍。
是生日那晚遇見的那男人。是他!
她猛然挺直身子,忘了紙杯還靠在唇畔,就這么傻傻地目送男人的身影一步一步離開自己的視界。
怎么這么巧又看見他了?他也在這附近上班?是哪一家公司?
好奇的浪潮在胸腔內(nèi)翻滾,她卻沒讓沖動主宰了理智,依然站在原地不動。
那男人有女朋友了,而且對她是徹底地、絕對地、百分之兩百地沒有興趣,她就算知道人家在哪里高就又如何?
她淺淺勾唇,喝干了杯中最后一口柚子茶,拋入路旁的垃圾桶。
進了辦公大樓,剛好一架電梯正打開門,她加快腳步,動作俐落地閃進去。
「曉夢。」清雋的嗓音如春風(fēng)拂過。
她回頭,眼瞳映入一張笑得很親切的清秀容顏,是公司人力資源部的經(jīng)理,于品甜。
「品甜!」莊曉夢很高興能遇見她!冈绨!
「早。今天穿這樣很漂亮喔,氣色不錯!褂谄诽鹁褪亲彀吞穑鋈擞謓ice,公司上上下下幾乎每一個員工都喜歡她。
之前「翔鷹」鬧裁員風(fēng)波時,于品甜獨力對抗集團高層,想方設(shè)法為員工們保住工作,莊曉夢雖然是之后才應(yīng)聘進來的,但聽說此事后,也不禁對她心生敬意。
比起商場上許多只會追逐名利的大男人,于品甜的重情重義真是一股清流。
大女人當(dāng)如是。莊曉夢甜甜一笑。
「對了,我記得妳今天要到新部門報到,對嗎?」
「對呀!」莊曉夢抓住機會,連忙追問:「那個新事業(yè)營運部到底是什么樣的部門?我以前怎么都沒聽說?」
「是總裁新成立的部門,直接對他負(fù)責(zé)!褂谄诽鸾忉專蛑f曉夢的明眸盈著奇特的笑意。
莊曉夢直覺有鬼!笂呅Φ煤迷幃!妳坦白告訴我,我是不是因為惹毛了柴老,才被調(diào)離財務(wù)部的?」
「不是的!
「那為什么我好端端地在財務(wù)部,會突然調(diào)我離開?我真想不透。」
「妳不知道嗎?是新部門的主管指定要妳過去的!
「妳說新老板指定我?」莊曉夢訝異地睜大眸,難以理解!缚墒俏疫B新老板是誰都不知道啊!他怎么會知道我,還指定我?」
「這我就不曉得了,坦白說我也很吃驚呢。」于品甜笑!钢拔礉庖彝扑]人才給他,還指定不要女同事,我還罵他性別歧視,沒想到后來他會主動要求調(diào)妳過去!
「真的假的?」莊曉夢愈聽愈糊涂。照于品甜的說法,她這個新上司似乎是個大男人主義者,她何德何能,居然能讓他看上眼?
該不會是柴老為了給她點教訓(xùn),故意安排她去那兒接受磨練吧?
「妳別多想,未濃雖然對女人有點偏見,但基本上是個好主管。」彷佛看透她內(nèi)心思緒,于品甜安慰她。「跟他共事過的同事都說他明理,放心吧,他應(yīng)該不會無緣無故找妳碴。」
「是那樣就好了!骨f曉夢可不敢抱太大希望,她決定還是做好萬全心理準(zhǔn)備為妙。
她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來到十七樓新部門的辦公室,一見裝潢,心安了一大半。
辦公室內(nèi)采光充足,處處是綠色觀葉盆栽,墻上散落掛著幾幅印象畫,布置得極有品味,而且每張辦公桌都隔有高墻,頗能保護個人工作時的隱私。
是間氣派的辦公室,不是荒蕪邊疆。
她吐一口氣,取出工作證,刷卡進辦公室,一眼便望見一個年輕的女同事綁著俏麗的馬尾,穿著緊身迷你裙,正笑著分送咖啡;室內(nèi)坐著的都是男同事,接到年輕美眉送來的咖啡,都是眉開眼笑,神清氣爽。
莊曉夢默默站在盆栽邊等待,美眉送完咖啡,回頭看見她,目光一閃。
她微微蹙眉,懷疑自己在美眉眼中看見了女人對同性才有的敵意。
「妳是莊曉夢嗎?」美眉問她,這一問,引來了室內(nèi)男人們的好奇,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。
莊曉夢假裝沒注意到這些男人帶著評估意味的目光,點點頭!肝沂!
「我是部門的行政秘書,菲比!
菲比?好可愛的名字,一聽就是個年輕俏皮的美眉。
「經(jīng)理在辦公室等妳,妳跟我來吧!狗票葲]跟她多客套,徑自在前頭引路。
莊曉夢跟在后頭,不由得注意菲比那感覺幾乎要撐破迷你裙、搖曳生姿的豐臀。她奇怪為什么有些女人走路時臀部可以搖擺得如此夸張又性感。
她曾嘗試學(xué)過,但怎么樣都學(xué)不來。
「墨經(jīng)理,莊小姐來報到了。」菲比嗓音嬌嬌的,說話的聲調(diào)和面對她時完全兩樣。
「OK,妳先出去吧!菇(jīng)理隨口應(yīng)道,臉隱在電腦液晶螢?zāi)缓,專注地敲打著鍵盤。
「喔。」菲比微微噘唇,似有些不滿他的冷淡,搖著臀,離開辦公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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室內(nèi)一片靜寂。
新老板不說話,莊曉夢也很難不識相地開口,只好靜靜地等待。
幾分鐘后,他終于敲完鍵盤,吐了一口長氣,左手拉過桌上的馬克杯,端起來慢慢地喝。
莊曉夢瞇起眼,瞪著他悠閑的動作。
這家伙不會是忘了她的存在吧?到底還要把她晾多久?
她輕輕咳兩聲。
他沒反應(yīng)。
好啊,真把她當(dāng)空氣!莊曉夢翻翻白眼,又咳兩聲!高溃(jīng)理,我是──」未完的嗓音頓住,成了意外被點上的休止符,尷尬地吊在五線譜上。
莊曉夢瞪著那張從液晶螢?zāi)缓笥迫惶匠鰜淼目☆,芳唇愕然微啟?br />
是他!是生日那晚送她FENDI小禮服的那個男人,今天早上她還癡癡目送的背影……
「妳來啦!顾莘饹]注意到她驚愕的表情,淡淡發(fā)話!缸 !
「坐?」她一愣,眼看他往沙發(fā)方向一指,才恍然領(lǐng)悟!膏浮!
她怔怔地坐下。
「要喝點什么?」
「呃,咖啡好了!
他點頭,按下通話鍵!阜票,送杯咖啡進來!
「是!狗票溶涇浀貞(yīng)聲。
「莊小姐,我是墨未濃。」他首先自我介紹!高@個部門現(xiàn)在由我負(fù)責(zé),直接對總裁報告!
「莫未農(nóng)?」
「墨水的墨,未來的未,高雄美濃的濃!
「是那個墨未濃!」她靈光一動!浮簳淮叱赡礉狻唬钌屉[的詩!
「妳知道?」他揚眉。
「因為我的名字也是取自李商隱的詩!『莊生曉夢迷蝴蝶』!顾ΑH绱苏f來,她跟他也算是有緣分吧?一再相遇,又同樣以詩命名。
「是嗎?」他卻不如她那么感動,淡淡地應(yīng)聲,淡淡地喝咖啡。
莊曉夢的胸口又讓什么給壓住了,悶悶的,有點疼。
她勉力微笑!笇α,謝謝你那天送我的衣服,我的朋友都說好看!
「什么?」他愣了愣。
他忘了!莊曉夢磨牙,近乎憤恨地瞪著墨未濃臉上些許意外的表情。才不過幾天前的事啊,她就那么令他印象不深刻嗎?
她的自尊嚴(yán)重受損,卻還是僵著臉裝出笑容!改阃藛幔磕翘焱砩夏愀笥殉臣,你女朋友的酒潑到我……怎么樣?你們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和好了吧?」
他既沒回答她的問題,也沒表現(xiàn)出恍然大悟的模樣,只是冷冷望著她,幾秒后,清淡揚聲。
「那不干妳的事!
什么?他說什么?!
他這意思是她多管閑事嘍?他以為她愛管?以為她想管?
她只是……只是為了社交上的禮貌勉強找話題!這男人簡直太自以為是,可惡至極!
莊曉夢嘔得說不出話,直瞠著眼。
此時,菲比送咖啡進來,察覺室內(nèi)氣氛有些僵凝,好奇地來回掃視兩人,直到觸及墨未濃嚴(yán)厲的目光,才癟著唇急忙退出去。
莊曉夢下意識地捧起剛送進來的咖啡,紙杯驚人地燙,燙得她手指不禁一松,翻倒了杯子,幾滴咖啡濺上白色西裝外套。
她懊惱地尖叫一聲,跳起身,躲開沿著桌緣滴落的液體。她左顧右盼,想找面紙,找不到,只得打開自己的皮包,抽出幾張面紙。
咖啡已經(jīng)滲進了白色西裝外套,沒得救了,她拿面紙稍微吸了吸,然后收拾桌上殘局。
墨未濃默然注視著她倉皇的舉動,絲毫沒有幫忙的意思,劍眉微挑,也不知是覺得厭惡還是好玩。
討厭,丟臉丟大了!為什么她老是在他面前出這種糗啊?
莊曉夢根本不敢看他的表情,頰畔蒸上熱氣,手上動作更快了,好似車窗雨刷勤奮地工作。
「妳平常做事都是這么慌張嗎?」他忽然悠悠開口。
「什么?」她愕然抬眸。
他摘下眼鏡,拿眼鏡布閑閑擦拭著!肝议_始懷疑,自己是否做錯了決定!
這是在暗示他后悔把她從財務(wù)部調(diào)來這里嗎?
莊曉夢胸口一窒,挺直背脊站起身,盡量保持莊嚴(yán)的表情!改(jīng)理如果覺得我不適合,我很愿意回財務(wù)部去!
「妳的意思是,妳寧愿在柴副總裁底下做事,也不愿跟著我嗎?」問話的口氣略帶諧謔!缚峙卢F(xiàn)在妳想回去,柴老也容不下妳,畢竟很少有人敢當(dāng)眾那樣跟他嗆聲!
她一凜,臉頰更燙!改翘斓膯T工大會你有參加?」
「當(dāng)然!
很好,她真的紅了!現(xiàn)在「翔鷹集團」還有哪個人不曉得她那天的「英勇」事跡?就連這跩得不可一世的男人也親眼目睹了。
恭喜,莊曉夢,「翔鷹集團」史上從此記上妳一筆了!
莊曉夢悶得簡直想找個地洞鉆進去!肝也皇枪室飧窭享斪,我只是──」
「只是怎樣?」
她斂下眸。「我那時候……有點走神!
「走神?」
「我那時候在想別的事,而且我只是開玩笑,誰知道柴老那么沒有幽默感。」嗓音愈說愈細(xì)。
「妳跟柴老開玩笑?」他手指拈著鏡架,似乎也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理由,湛黑的眸緊盯著她。
她尷尬地承接他的視線。
少了兩片鏡片阻隔,他的眼神更犀利了,從容不迫地射過來,在她敏感的臉部肌膚刻烙著。
而她初次知曉,原來眼神也能刺痛一個人。
她繃著身子,緊張到快尖叫的時候,他擱在桌上的手機驀地響了,而她聽著那很難得聽見的古典樂旋律,一面訝異,一面放松了肌肉。
感謝這個打電話來的人,不論對方是誰,都是救她脫離這迷離氛圍的大恩人,她由衷地感激對方。
但接到電話的墨未濃卻不怎么高興,眉心因?qū)Ψ秸f的話緩緩聚攏,陰郁的眼色好似暴風(fēng)雨來前的天空。
是誰打來的?
莊曉夢好奇地凝視墨未濃,忘了自己方才還急著躲開他的視線。
他默默聽著對方說話,眉梢一下緊蹙、一下挑起,刀鋒般薄冽的嘴角偶爾會嘲諷般地一扯。
她研究他的表情,愈看愈興致盎然。
沒想到那么冷漠的人,表情原來也挺豐富的,雖然每一次肌肉的牽動都很細(xì)微,若是不仔細(xì)注意,很難看出他神情有什么變化。
他還會拿食指輕按太陽穴呢,這個小動作……還挺有魅力的嘛。
莊曉夢淺淺彎唇,不知不覺坐回沙發(fā)上,單手托著腮,專注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。
「……等等,讓我搞清楚,妳這意思是想跟我分手嗎?」沈默地聽對方抱怨半天,他終于開口了,語調(diào)平靜,無起伏。
分手?莊曉夢眨眨眼。這么說打電話來的是他女朋友嘍?
「……嗯,我了解了!
了解什么?
「……我完全同意妳的說法,OK,我贊成分手,這段時間謝謝妳了,再見!
莊曉夢愕然,皓腕差點撐不住下頷。
就這樣?他女朋友打電話來抱怨,威脅要分手,他聽完了二話不說,居然爽快答應(yīng)?
她瞪著他掛電話,看著他悠哉悠哉地啜咖啡,戴回眼鏡,甚至還輕輕吹了聲口哨。
吹口哨?她沒聽錯吧?莊曉夢簡直發(fā)指。
這男人跟女朋友分手居然可以分得那么冷靜、那么漠然,甚至還如釋重負(fù)地吹起口哨來,彷佛了卻一樁心事!
好可怕!這種男人,聰明的女人絕不會喜歡,愛上了只會令自己痛苦。
絕不能跟這種男人靠太近……
「有什么疑問嗎?」他總算注意到她見鬼的表情。
她拉回心神,雖是極力克制,聲嗓里仍不免含著淡淡譏刺!肝抑皇窍胫,墨經(jīng)理是否還要我留在這個部門!
以他那么瞧不起女人的性格,又親眼見證她笨手笨腳地打翻咖啡,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已經(jīng)后悔把她調(diào)過來了吧?「如果不需要,我可以──」
「我要!顾e閑地打斷她。
「什么?」她懷疑自己的耳朵。
「妳沒聽清楚嗎?我說我要妳!
她聽清楚了,只是覺得奇怪,她究竟是哪一點教他看上了?
莊曉夢眨眨眼,見他一直盯著自己,表情還似笑非笑,心跳一亂,急忙深呼吸!讣热蝗绱耍夷苷埥桃幌挛业男侣毼坏降资鞘裁磫?」她故意以一種極為公事化的語氣問道。
公事公辦、公事公辦,絕不能跟這男人靠太近。她叮嚀自己。
「我查過妳的履歷了,妳以前曾經(jīng)在證券公司當(dāng)過研究員對吧?一年前進我們公司,到財務(wù)部擔(dān)任會計方面的工作──」
「風(fēng)險管理!顾吻濉
「什么?」
「我在財務(wù)部做的不是會計工作,是風(fēng)險管理!
「有差別嗎?」
差別大了!她橫他一眼!笗嫷墓ぷ髦饕怯泿、產(chǎn)生財務(wù)報表,我負(fù)責(zé)的是公司營運資金的風(fēng)險管理,比較偏向資金規(guī)劃!
「舉例!
「比如說我要監(jiān)控公司每天的現(xiàn)金流量,預(yù)測未來的現(xiàn)金流量,如果有不足的部分要及早補足,看是要從銀行調(diào)錢還是從其他管道……如果有多余的閑置資金也不一定要呆呆放著,可以考慮從事短期的利率或匯率商品的操作!
「……」
「還不懂嗎?我可以解釋得更詳細(xì)一點……」
他不發(fā)一語,靜靜地聽她滔滔不絕,也不知是想些什么,那薄銳的唇一徑似彎非彎著,眼眸間歇閃著光。
啊,他又用食指按太陽穴了──微蘊幾分性感的小動作似乎有一種「妳慢慢說吧,看妳還能說多久」的味道。
她是不是太啰唆了?莊曉夢立時尷尬地頓住。
他揚眉!刚f完了嗎?」
「完了。」
黑眸凝定她,她看不出藏在他眼底的究竟是什么樣的情緒,只覺得他的眼神真的有一種讓人很不安的可怕力量。
「財務(wù)方面我不是很了解,不過妳解釋得很清楚!顾持盖弥雷樱碜游A向前。「莊小姐,妳聽過VC吧?」
「VC?Venture Capital?創(chuàng)業(yè)投資?」
「沒錯,就是創(chuàng)業(yè)投資。這就是我們這個部門要做的事!
「可是我們公司又不是做金融的,怎么會扯上風(fēng)險投資呢?」莊曉夢覺得奇怪。
「妳知道魏元朗嗎?」墨未濃不答反問。
「知道啊!骨f曉夢點頭!杆碾娮由虅(wù)公司當(dāng)初就是從我們集團分出去的──」她驀地一頓,忽地懂了!改(jīng)理的意思是,我們要做類似魏元朗的事業(yè)模式嗎?」
「沒錯,我們首先要做的,是評估集團內(nèi)部所有的事業(yè)跟研發(fā)單位,看是要分割、整并、外包還是獨立,也就是說先找出集團內(nèi)部有希望成功的種子,投入足夠的資源來栽培。當(dāng)然,我們栽培的標(biāo)的不僅止于集團內(nèi)部,以后也可以往外尋找,拓展版圖。」
「我們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有能力做這種事了嗎?」莊曉夢狐疑。前兩年,整個「翔鷹集團」還陷在裁員風(fēng)波中,現(xiàn)在就能浴火重生了嗎?
「妳說呢?」他又反問她了。
「嗯!骨f曉夢斂眉思索!纲Y金方面應(yīng)該是沒問題的,年初魏元朗的公司上市后,股價一直維持在高檔,給我們集團挹注了不少資金!
「有錢就好辦事,接下來就看我們了。我想妳就暫時先擔(dān)任專案助理的職務(wù),支援其他同事,另外我們這里是以任務(wù)小組的編制來進行工作,有需要的時候,也會到集團各部門調(diào)集優(yōu)秀人才過來幫忙,妳來負(fù)責(zé)聯(lián)絡(luò)跟協(xié)調(diào)!
支援其他同事?意思就是幫那些男人處理雜務(wù)吧!聯(lián)絡(luò)跟協(xié)調(diào)?不就是打電話兼跑腿嗎?
莊曉夢咬牙,一把火苗在胸口竄起!附(jīng)理的意思是要我來這里打雜嗎?」
她雖然不敢說自己工作能力有多出色,好歹在財務(wù)部也是個小主管,如今被轉(zhuǎn)調(diào)部門就算了,居然還降職當(dāng)助理,要她替那些男人跑腿!
他以為她是剛出社會的小妹妹嗎?
怒火噼噼啪啪地?zé)瑹t了莊曉夢的眼,卻沒燒暈她的理智,她緊握雙拳,拚命想忍住當(dāng)場發(fā)飆的沖動。
「我覺得這份工作似乎不太適合我!顾M量委婉地表示不滿,掠過腦海的畫面,想象的卻是沖到他面前,指著這大男人的鼻尖痛罵一頓。
「妳還沒試過怎么知道呢?」
還用試嗎?她出社會第一份工作受的教訓(xùn)就夠了!幻想中的她帥氣地連續(xù)搥他的頭好幾下。
墨未濃微微一哂,也不知是否看透她腦中思維!笂叺男剿@磺姓张f,不過每年可以分兩次紅利!
「紅利?」畫面消失,回到現(xiàn)實,怒火乍熄,眸光迸亮。
「一次股票,一次現(xiàn)金!
這樣喔,那就……嗯,值得好好考慮了。管它升官或降職,薪水有加最重要!助理也好,跑腿也罷,為五斗米稍稍折個腰也不為過。
至于身為職場女性的尊嚴(yán),得了吧,又不能當(dāng)飯吃!
莊曉夢思索著,放松了僵凝的臉,明眸略略瞇著,粉唇一下微抿,一下又淺彎,半截貝齒若隱若現(xiàn)。
他盯著她,眼眸閃過玩味的光,似乎覺得她變化多端的表情很有趣。
「莊小姐同意加入我們部門了嗎?」
「同意什么?」她先是一愣,兩秒后,點頭!膏福彝。」
「那我就代表所有同事歡迎妳了。」墨未濃按下通話鍵。「菲比,帶莊小姐到她的座位去!
他還真是一秒都不浪費。∧康倪_成馬上趕人。莊曉夢不是滋味地瞟他一眼,站起身。
「那我先出去了!
她旋身,剛握住門把,身后傳來他悠閑的嗓音!笇α,莊小姐,別忘了清理妳的西裝外套。」
她驀地凝住步履。
是她多心嗎?還是他語氣真的含著一絲嘲弄?
她咬住牙!付嘀x墨經(jīng)理提點,我會記得的!诡D了頓,一股惱意促使她回眸。「禮尚往來,經(jīng)理應(yīng)該不介意我也提醒你一件事吧?」
「什么事?」
「你的褲管。」她一字一句地說,粉唇如玫瑰,噙著帶刺的笑意!概K了!
墨未濃低下頭,掃視西裝褲管,果然發(fā)現(xiàn)幾滴污漬。他訝然抬眸!笂呍趺粗?」
「你說呢?」她不答,拿他方才說過的話回敬他。
他愣住,而她,沖著他嫣然一笑,滿懷勝利感地打開門,沒料到回身欲帶上門之際,她偶然瞥見他嘴角一揚。
他在……笑?
她僵住動作,驚異地透過門縫看著他捧住前額,低低地,輕聲地笑,那笑,就好似是陰雨連綿的春日,透過陰郁的云層射出的第一道陽光。
溫暖的、令人感動的陽光。
莊曉夢猛然關(guān)上門,背靠著門板。
怎么辦?
她的心,跳得好快──